旷野无星的夜里，林至暮咬着牙艰难的扶着树干站起来，就算是死，也要死得有尊严。

“没想到，我死前最后一刻，居然是跟你在一起。”林至暮自嘲一声，有些幽怨的看了鹤野一眼，似是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。

“有人陪着你就知足吧，许楠榆死的时候，可是连影子都没有。”

听着这话，林至暮忽然有些难受的皱起眉头。

风声逐渐大了起来，将林至暮的短发吹到了耳后，他们来了！林至暮已经能够用肉眼看到他们的身影，速度快到像是乘着这缕风来得一样。

“怎么办，我突然有点不想看到你死了。”鹤野突然说。

林至暮一把将他推开，“继续当个路人，赶紧走。”

玄盟和陆哲远是不可混为一谈的，陆哲远如果想要杀林至暮，或许是有目、有欲望的，只要有欲望，就会有弱点，但玄盟不一样，他们铁血无私，不讲情面的规戒律清规，有时候比冰还要坚硬、冰冷。

“既然这样，你好自为之。”说完，鹤野蹬一蹬脚，窜进头顶的树中，没了踪迹。

鹤野前脚刚走，玄盟的人后脚落地，一共8个人，将林至暮团团围住。

这八个人的身手都不比薛以岐差，一个薛以岐林至暮尚且不足以抵挡，更别说8个旗鼓相当的神官一拥而上，玄盟是有多看得起她林至暮啊。

“林至暮，你还要逃到哪里去？你打伤神官，该当何罪？”为首的神官义正言辞，出口便是痛斥。

“死罪呗？我死罪那么多，还怕多这一条吗？”林至暮冷笑一声，“来吧，我不喜欢打个架还要啰嗦一堆。”

“宁顽不化！”

说罢，8个神官齐齐动手，林至暮明知不可敌对，但也不愿意坐以待毙，她迅速折下一根树枝，单做武器来应对着神官的攻击。

不过三招，林至暮已经败局已定。

“你若愿意投降，我们可以留你一条性命，你跟我们会玄盟做审判，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处罚。”

神官收了手，林至暮得以喘息的机会，原本的伤口早已裂开，刺骨的痛着。

“可惜啊，从始至终，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，况且，我从小受到的教育里，就没有‘投降’两个字。”

为首的神官叹了一口气，“本念在你们幻玄林氏无后，掌家之位无人可以继承，想要给你一次机会，既然如此，便休要怪我们无情了。”

林至暮将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，啐了一口血，准备接下来以命相搏。

刚才神官见林至暮势单力薄，都只是出了一分力，只想让林至暮知难而退，乖乖跟他们回去交差，现在，他们都凝足了气，下一秒，必要林至暮魂飞魄散。

林至暮闭上眼睛，凝神静气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大限将至，她忽然感觉到了天地万物的运转，非常非常的缓慢，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脉搏声，就连血液在身体中流淌的声音，都清晰可见。

“林至暮！”

林至暮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唤她，轻飘飘的，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，林至暮像是被困在一个纯净得只有白云流水的地方，外界的一切都被她隔绝在外。

她这是已经死了吗？

“林至暮！”

是谁在叫她？林至暮四处张望，四周除了白茫茫的一片，什么都没有。

“躲开！”

躲开？林至暮皱起眉头，难不成她被困在了幻境里？她还没有死？是谁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困在了这里？

天上突然凭空掉下了一根树枝，砸到林至暮的头上，林至暮取下来，捧着反复看了很久，她对树木从没有什么研究，只觉得这树枝既陌生，又熟悉。

“你这只小狼妖，倒是会选避雨的地方。”

林至暮的脚下突然响起一个声音，她猛地低头，发现脚下那片澄清的湖水中倒映着一幅幅动态的画面，就像看电影一样。

画面中，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，穿着一件薄纱的绿色长衫，躺在郊外的绿野上，天空下着蒙蒙细雨，她姿态慵懒的手枕着头，盯着躲在它臂弯里一只黑色的幼狼。

狼妖的爪子上系着一个酒壶，女人取下酒壶，打开瓶盖闻了闻，眼中闪烁着点点亮光，“上好的洛天啊，看来你是不甚酒力，不小心喝上了头才没忍住变回原形的吧？”

女人抬手折了一根树枝，插在地上，树枝瞬间茂密起来，竟然长成了一把打伞的模样，为小狼妖阻挡风雨。

“我就用一株榆树和你换这瓶酒吧。”

说罢，女人也不等小狼妖的答复，直接拿着酒悠哉悠哉的离开了，雨淋下来，她却显得格外自在。

林至暮蹲下来，眼睛渐渐红润，她伸手想要抱起那只幼狼，却只是一场空。

水中的画面不见了，林至暮慌乱无措的拍打着水面，正在这时，她又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，只不过这一次从“林至暮”变成了“灵丹青”。

“灵丹青，这么多年来，你把我当什么？”

林至暮鼻息一窒，只见水面浮起一个人面，那人林至暮是认得的，他是许楠榆。

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，乌黑浓密的长发在浸泡在水中，像一朵绽开的花朵。这个和许落森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，湿冷的水从他惨白的肌肤上滑落，肌肉僵硬得就像一个光滑精致的木偶。

林至暮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将他从水上拉上来，可刚触碰到他，他便突然被重力捕获，划过了林至暮的指尖，沉入水底。

清晰可见的水底，是许楠榆亦幻亦真的身影，他慢慢沉沦，与林至暮渐行渐远。

“灵丹青，你当真不明白，我的心意？”

“灵丹青，为了你，不论是国家还是性命，我都放弃了。”

“灵丹青，我没有下一世啊......”

四面八方充斥着同一个声音，林至暮濒临崩溃的捂住自己的脑袋，她讨厌这种沉痛、压抑的心情，她抗拒想起那个名字，她不想做灵丹青！

“灵丹青，不管结局怎样，你要记得我。”

林至暮的呼吸猛地停住，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。耳边的声音从嘈杂，转变得温和起来，犹如是天空中传出来的话语，轻轻而林至暮的耳边说着，“当我知道半妖没有下一世的时候，我真的害怕那一天的到来，如果我真的寂灭，不曾留下一星半点痕迹，那我究竟算不算活过？要是最后这个世界和我再也没有一点点联系，我是不是根本没有来过这个世界？”

林至暮眼角的泪顺势而下。

“后来我想通了，不管结局怎么样，只要有你记得我，我就存在。”

可是灵丹青最后还是没有遵守承诺啊，她宁愿忘了他，也要变成今天无忧无虑的林至暮。

“丹青，你要一直记得我，你要......永远的活下去。你死了，我就彻底输了。”

林至暮脑袋里突然一阵嗡鸣，是的，她不能死，她还要找到柩空彻底治愈许落森，她绝不能现在死在这里，就算是她的大劫，也是一年以后。

至少不是现在，她不能认输！

林至暮再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，她猛地睁开眼睛，果然她还站在郊外，8为神官依旧是刚才那个姿势向她发起攻击，林至暮迅速看了一眼她们使用的招式，不知为何，现在看她们打架，简直就像在看慢放一样。

“林至暮，躲开！”

是许落森的声音！林至暮猛地回头，果然看到许落森依旧衣衫不整的模样，正焦急如焚的朝着这边跑过来。

可是林至暮没有时间回复许落森，神官的第一招已经落了下来，林至暮轻松的闭了过去，就刚才那么一瞬间，她的灵敏度要比过去提高数十倍，现在再看神官们的招式，全都能够迎刃而解。

紧接着，第二招，第三招，第四招通通被林至暮巧妙化解，不过拖延了半分钟，许落森就已经变成一头巨狼跳到了林至暮的身边，紧紧的将她护在身后。

“妖？”玄盟的人见到许落森都颇为吃惊，一般来说，妖怪们见到玄盟的人都是绕到走的，像许落森这样气势汹汹来打架的，还是头一次见到。

“你走吧，这里我能应付。”林至暮想要将许落森赶走，毕竟刚才被陆哲远暗算了，八成许落森自己的体力都没能恢复，怎么还能够来帮他呢？

“你不可能赶走我的。”许落森坚定不移的看着林至暮，继续说，“宽且，来的当然不止有我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归尘道人就踏剑而来，身后还蹲着一个赊刀人问秋。

两人潇洒的落地，归尘道人摆了摆手，地上那枚菩提金剑瞬间凭空消失。

“来晚了，抱歉啊。”归尘道人对8位神官纷纷鞠躬道歉，微笑这说，“谁刚刚对我徒弟动了手，方便站出来一下吗？我不想伤及到其他没有动手的小无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