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这一次，我绝不会原谅你。”

这是夏三思第一次对归尘道人说这么绝情的话，就连林至暮听了也觉得心尖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。

说到底，林至暮还是害怕的。自从她知道自己和灵丹青的渊源以后，她就想方设法查询到了关于灵丹青和许楠榆的一切，但不管是从谁的视角来看，许楠榆和灵丹青的故事都不太欢喜。

归尘道人神情有些恍惚，他的目光突然有些空洞而呆滞，不过只是眨眼间，他立刻又从神游中集中视线，落在夏三思身上，“你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原谅过我，对吧？”

“我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意义呢？”夏三思又说。

这句话未免有些伤人了，林至暮担忧的朝归尘道人看过去，只见他卸了力气一般松开手，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后，痴然一笑，“这样也好，我执念的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已，从今以后，你走你的，我走我的，你不必再叫我一声师父了。”

“师父！”林至暮呼唤道。

归尘道人眼神漠然的环顾着四周，四周的一切于他而言仿佛都无比的陌生，他恍若隔世的叹息着，将杨苦朔松开，自己踉跄着退后几步。

“罢了，你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圆一个痴梦，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圆一个痴梦，既然我的梦碎了，那就希望，你的梦能够圆满吧。”归尘道人这句话是对着林至暮说的，但林至暮觉得，他这句话，是说给灵丹青听的。

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？什么叫做来这里？什么叫做圆梦？

此时鹤野的表情有些讶异，他盯着归尘道人的一举一动，归尘道人身体有些摇摆不定，像是喝醉了一样。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在太有深意了，莫非......

“你把秘密告诉他了？还是他也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？”

鹤野沉声询问夏三思，此刻夏三思也有些心烦意燥，今天她是受了刺激，所以说话做事才会口无遮拦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，同样也是追悔莫及，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，割开的伤口就算事后缝起来也一样会疼。

“我没有告诉任何人。”夏三思心不在焉的回答。

许落森对归尘道人说：“你要走了吗？”

“走了。”归尘道人说得洒脱，转身便要离开。

鹤野却将其拦住，“今天我们讲话说开了不好吗？前辈，你刚才的话，其中很有玄机啊，你到底知道多少？你又是哪里的人？”

“我不找你麻烦，你还眼巴巴送上门来，既然这样，索性就带我去找魔道僧吧，把方壶交出来，我们就算两清了。”

鹤野步步紧逼，“你要方壶是为了什么？”

“你是在审问我妈？我凭什么告诉你？”归尘道人打了一个响指，鹤野瞬间被一条金色的绳子捆了起来，“你现在是我的俘虏，只要乖乖告诉我魔道僧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。”

“你不用找了，魔道僧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，他只是偶尔以元神进入这里，你跟他交手过一次，应该记得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从你身边溜走的吧。至于你要找的方壶，在我这里。”

归尘道人质疑的眯起眼睛，不过思索片刻，他好像什么都想通了，了然的舒展开眉毛，最后朝着夏三思的方向看了一眼，“没曾想，你们还真是各司其职啊。”

林至暮又一次看不懂了，她总觉得自己身在旋涡中心，身边最亲近的人，各个都身藏着秘密，而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，一脸茫然无措的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变故。

“我送你离开吧。”鹤野主动向归尘道人示好。

归尘道人想了想，最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，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，“也好。”

离开时，鹤野突然回头看着林至暮，“一起吗？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要问我的，其实今天，我本就想要将这些全都告诉你，盼着你将所有事情想起来，自己做抉择，但最终还是只差一点点。”

林至暮想也没想，当即答应了鹤野的请求，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。

一行三人出了门，鹤野还在门口设了一个结界，不让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，或者是窃听什么。

“说吧。”林至暮麻木的问。

“你现在接触的世界，有一半都是灵丹青建立起来的幻境。”鹤野语出惊人，林至暮震惊的睁大眼睛，在和鹤野对视时的一再求证下，她明白过来，鹤野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。

鹤野看了走在最前面的归尘道人一眼，“他在我们计划范围之外，我本以为他也是你创造出来的人，但现如今看来，他是和我们一起进到这个世界的人？”

“你能将事情的原尾从头讲起吗？”

“如果你此刻已经恢复了记忆，想必也就不用听我讲这么多了。”

林至暮沉思了片刻，说道记忆，她的确在郊外和神官斗法时，隐隐约约看到过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中的画面，只不过那些画面断断续续，根本连不起一整个前因后果。

鹤野整理了思绪，从头开始讲，“你是灵丹青，许楠榆为了给你自由身，将影子卖给了墨寐，而我是许楠榆的影子，我是被你从魔宫夺出来的，然后你赋予了我人形，我也很上进，两百年就修得了肉身。之后你一直想要复活许楠榆，但是世上根本没有治愈半妖的办法，而且我最后也因为对你很失望，离你而去。”

“对我很失望？”林至暮不解。

“我为了和你一样，努力化为实体，修得人形，但你却始终这把我当许楠榆的影子，你根本不想让我成为独立的人，我一气之下，就离开了。”

林至暮抱歉的低下头，“对不起，虽然我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但听起来，我的确伤害了你。”

鹤野目光超脱的望着幽暗的天空，“既然你已经道歉了，我就暂且原谅你吧。不过这几百年来，我虽然过得煎熬，好在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。”

“刚才和你道歉的话，我想要撤回。”林至暮嘴角抽搐，强忍着要骂人的话。

“听我讲完。”

“你讲了半天，都是一些我已经知道的信息。”

“那就直接讲你不知道的吧。”鹤野捋了捋，接着说，“灵丹青一直想要复活许楠榆，也知道想让我做回他的影子已经无望了，只好卑微的去求被人施舍一些影子给她，她可以无条件的帮别人做任何事情，代价就是心甘情愿的分给她一点点影子，然后她将这些攒了快要一千年的影子，补给了许楠榆。”

难怪许落森身体里会有那么多黑影，原来是灵丹青给他找的。过去的重重疑虑，林至暮总算找到了一些答案。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影子虽然补齐了，但是许楠榆还是没有醒过来，依旧是长眠的状态，那是灵丹青最绝望的日子，有几次在被幽明墨反噬的时候，她差点已经动了赴死的念头。”

“等等，你说幽明墨？”林至暮打住鹤野的回忆。

“上次忘了告诉你，幽明墨最后落在了灵丹青的手里，魔道僧将灵初迟给他存下的千年寿命，一笔划给了灵丹青，所以灵丹青每隔十年就会受一次反噬之苦。”

“所以她想做林至暮？”

“可能是这个原因吧，或许也是不想再一个挑着幻玄灵氏和幻玄林氏的重任了，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，从生下来开始，肩上的责任和义务就从未间断过，她或许只是想要过一段简单的人生也说不定，不用在乎这些重担她一个人是不是扛得动，因为林至暮的重担，总会有人替她扛，不是吗？”

林至暮有一瞬间的失神，听鹤野的话，的确一点儿都没说错，林至暮从小到大，虽然不是娇生惯养，却也从没有一个人抗过下能力之外的东西，她从小就肆无忌惮，打心眼里认定了不管做错什么事情，都有归尘道人扛着，再不济，还有夏三思啊。

现在回想，往事种种，竟然都像泡影一般不切实际。

“在外界眼中，灵丹青是能与天神齐肩的幻术天师，但只有她身边的人才知道，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放弃自己的准备，若不是许楠榆还有一口气吊在那里，灵丹青也就早死了。后来，她好不容易从一些奇闻杂录中找到一些关于柩空的传说，传说中说，柩空虽真实存在，却存在在四个虚幻之境，其中一个境，就是从海市蜃楼中拿出来到宝翁。”

林至暮立马将之前种种联系起来，猜测道：“是方壶？”

“对，宝翁有三壶，其中方壶的灵场与我们原本的世界最为相似，所以灵丹青毫不犹豫选择了入主方壶，她以半生修为，在方壶中搭建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幻境，与方壶中的世界融为一体，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，就是方壶的内部。”